第一回 從上海來的人
我的朋友萬得福是第一個死在我懷裡的人。吐出最後一口氣的時候,他用盡餘力問了我一句話,聽起來像是:「你曉不曉得我那菊枝小姐在甚麼地方?」──菊枝是他死前才認識不多久的一管老馬子,年紀有五十上下了,長得白淨纖柔,在風塵之中很混了些年月。萬得福是不是為她捱的槍子兒、我其實是一直懷疑著的── 當時我點了點頭,搶忙問了聲:「你想見她麼?」孰料萬得福突地暴睜起一對圓鼓鼓的眼珠子,罵了聲:「我肏!我說的話沒人聽得懂了麼?」之後,人就死了。我那會兒慌了手腳,也不認為我真聽懂了、還是真沒聽懂甚麼。直到有一天,我在另一個朋友孫小六的骨灰罈子裡發現了那七支袖箭,才恍然大悟:當初萬得福說的是:「你曉不曉得我那幾支袖箭在甚麼地方?」
萬得福是個曾經令我非常好奇的人物。倘若我從來沒能真正接觸他、認識他、乃至於還和他同在台中市自由路臨街的一幢危樓裡住了好一段時間,我會把他想像成是從武俠小說裡蹦出來的老怪物。這個老怪物應該有一只百寶囊,囊中所貯皆行走江湖必備之物;如飛蝗石、袖箭、薰香、火摺、喪門釘之屬。其實我沒有猜錯;萬得福真有那麼一個年輕人稱之為霹靂包的東西;裡頭就裝著袖箭和火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