应留心事注,聊作手机吟
──四则我所保留的简讯
我的手机里保留了四则简讯,是七首给不同的朋友的诗。一首的对象是和我一起练习做诗的李念祖和李复甸二兄,另一首的对象是表演艺术家吴兴国和林秀伟,还有一首是我龙潭的老邻居小李;另有一则四首,是一口气写给上海的朋友陆灏的──他在情人节那一天传来简讯,开玩笑说和几个光棍一起想念我,只好奉诗以酬之。
在这些朋友里面,有懂诗的、有不懂诗的;有写诗的,也有不写诗的。我无所谓,兴之所致,就用诗和他们说话。同样的内容若是用新体诗写来,又想表达得清楚,一定超过七十个字,当然比较贵。所以我写的是旧诗。
给念祖和复甸的另外还发给了老朋友张长台与柳亨奎──他们都是诗人,不会介意我把给别人的私信抖擞给他们看。这一首是如此写的:
秋深,付诗友二难、半宾、念祖、复甸
移时怀旧兴,逐字约潭思。老厌浮沉业,痴耽魂魄词。烟秋无访者,水月但随之。客至消长醉,吟姿更墨姿。
第二首是今年三月初原本应邀到香港看兴国的戏,但是临时因母病不能成行,为了表达歉意,只好赋诗一首:
春深乍晴,失远约,付兴国、秀伟,祝新戏演出成功
此岁何如昨,当春讵料晴。晨寒随雾散,鸟啭出云清。侍药怀诗草,娱亲剥柳橙。天涯凭望接,笳鼓数灯明。
第三首的对象小李是我龙潭的邻居。我们比邻而居十多年,平日通问殷勤,生活上也多受他的巧工照料;无论是台风修苫茨,水管抓渗漏,乃至于孩子的玩具坏了,都得烦他出手整治。对我们一家子来说,小李简直是无所不能。直到我搬离旧家,房舍还托付他照管。忽然有一天,他打了个电话给我,说天阴地湿,我那些从父辈手上得来的字画恐怕都要毁了。他说:「装裱我帮不上忙,给你送来罢。」于是有了这一首。
龙潭小李携来旧宅字画九轴,即送裱褙翻新
传家环堵七尺卷,曾掩隔邻昏夜光。四十流年垂法语,三千世界布垣墙。凭君一裹逃春气,感我无端湿旧裳。为觅松胶黏琥珀,瓶花壶酒荐中堂。
这首诗的第四句转用了唐代僧人齐己〈勉送吴国三五新戒归〉诗的末句:「法王遗制付仁王,难得难持劫数长。努力只须坚守护,三千八万是垣墙。」另外,在第七句上,又借了白居易〈题洛中第宅〉的第七句「松胶黏琥珀」用意是导出原诗的最后四句:「试问池台主,多为将相官。终身不曾到,唯展宅图看。」
给陆灏的诗题目比较长,全文也超过了七十个字,但是考虑到有三倍的阅读人口,还觉得划算。诗是这样写的:
西洋情人节之夕,焚旧吟数十纸。陆灏忽自上海来简讯,告以:「与宝爷(何平)、沈爷(宏非)共度情人节,问你何时来,祝节日快乐!」遂成五绝四首,疾书之。
焚稿怜灰暗,飞烟没鬓青。咀嚼唯诗苦,余欢是忘形。
情人独缺我,此景任谁堪。一影衔杯尽,醒时忆旧谙。
三叹成一醉,流盏洗华年。再约樱看老,江烟复岭烟。
借帖听碑磔,揉毫变米书。明朝举火处,不记梦华胥。
这七首诗都有特定的对象,也洗炼了特定的情感和体悟,发表在手机里可以称之为发表吗?我不知道。但是直至此刻为止,我用简讯写诗给朋友是一桩极大的乐趣,勉强说来,堪称是──在象征意义上──只为一个人用心的乐趣。